本帖最后由 倾尽灵魂独舞 于 2012-6-14 16:53 编辑
自传十一:居士林里的女人
我记得以前,有一次比睡网吧还惨,就是睡在了公园椅子上。这公园就在我们单位隔壁,大柳树满满地吊在椅子上面,蚊虫细飞,这不是问题。关键是后来有个人开着面包车过来,看见我在那,就把我往车上拉,我劲小,就喊,一个同事把我救了。我在床上躺了几天,这劲才过去。那一次是真的受到惊吓了。
这次一听黑脸人的话,我感觉旧恐惧像井水一样漫了上来。尤其是,这次还有孩子在怀里。黑脸人下巴上勾着一圈胡子,旁边那瘦子眼角有点抖,还有个说不上什么样的,这会也看着我。 黑恋人看到我的表情,赶紧说,别害怕,咱们不是坏人。看你累,跟你逗一下。对不住。旁边俩人也赶紧笑,我被笑得更乱,说让我下去,我要下去。 三个人没办法,让我下了车。太阳光照大地,空气驱动灰尘缓缓游荡,我强迫自己不许慌乱。我在路边站了有半个钟头,心疼孩子,就想打电话给警察,我宁可打给警察也不打给智心,虽然我上面有他好几个未接电话。我要打电话。 刚才那车又倒了回来,黑脸师傅说,妹子,真对不住了,咱们真不是坏人,咱们怕你不敢再截车,在前头等了半个点,你上来吧,咱不开玩笑了。 我真的哭了。说实话,我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今天这做法,太戳人心了,今天早上怎么就那么激动?我后来回想,我怎么一看见龙家的人就那么排斥?我怎么看见龙家那女人就想扒下她那层造作的皮相?怎么就那么下得去手,一点没耐心商量的? 我后来忽然想到了,因为我爸爸,我感觉,龙家那掌门人在做派上挺像我爸爸,而围绕在我爸爸身边的那些人,风格都让我讨厌。那女人不幸勾起了我的厌恨。 心里这么一通,我烦恼大减。我不再杠着,上了车,黑脸师傅说,到阳庄,得绕前面,这边的土路走不了,给人挖了一个大沟。这些狗娘养的。 我给智心打了电话,智心说,米施主,我这边有礼了。 我这会真佩服智心了,不管刮风下雨,一准说话前先行礼。我说,你该问我了,问我在哪? 智心说,不用问,方丈说了,你不会害孩子,你比别人都疼他,所以你会自己回来的。方丈已经说服龙家不要孩子了,孩子给他亲妈。 这话让我心一晃,有点不信,我说,方丈话这么管事? 智心说,不是方丈话管事,方丈在那念一天经龙家也未必听,方丈也认为孩子应该给他亲妈,所以方丈那会回去打电话了。 我说,打给佛祖? 智心绕过这话,说,方丈打给一个当官的,当官的和龙家有交情,龙家得听他的。龙家那伙人后来撤了,也没人再找你。寺里一开始派了一半人下去各个路口截你,结果你腿脚真快。方丈说,等她跑一圈就自己回来了,就当散散暑气。 我俩眼一黑,这方丈是给我散暑?你怎么不把我塞你那炉子里散呢? 智心说,总之,你先回来吧,你说个地方,寺里派个车去接你。 我按住手机,对黑脸师傅说,师傅,我不去阳庄了,你送我回市里行不? 黑脸师傅说,妹子,那我不能送你远了,我们哥仨给人干活去,给你送你截我们车那地行不? 我跟智心说,通州长途汽车站。 这三个师傅临走把三个号码留给我,让我有事再打给他们。我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这么一圈溜下来,我倒没事,开始有一股气撑着,这会筋都软了,也还撑得住。小灵要不是有我顺来的奶瓶子,估计得受大苦了。 一辆奥迪车停了,里面的人开门下来,跟我这喊,米施主,请你上车,我空调开小点,孩子不经冻。 我一看,是智心,穿了一身运动服,剃一光头坐在车里。我坐好,看着他直乐。智心说,难怪方丈说你有金刚命,你刚惊吓完就能乐出来,我是和尚,剃个光头还值得乐? 我说,你说你在寺里那么端庄,怎么一换便装就跟花花公子似的,有股子流气。Puma挺适合你。 智心又笑。到了龙泉寺,向方丈赔了礼,我问方丈,龙家就那么算了? 方丈说,他们没办法,他们得注意影响,而且,理不在他们。 那30万? 那是功德,他们照捐。他们虽然不甘心,但是一旦做了决定就不留后话,这事了了。现在,主要去看看他亲妈。 我给笼哥打了电话,笼哥跟点着了似的,我说一句他是一句,生怕我又撂了电话。我说,我爸在那吗? 笼哥那立马没声了。 过了一会,我爸爸说,闺女,不错,比你*我年轻那会胆还大。你这事别跟你妈说,你妈得吓死。你把我都吓得心不着地,我说还看看你在北京能待多久,看你啥时候找我,这下可好,我不找你都不行了。 我说,爸,我回头就去看你。 经过白天对峙的地方,我有点羞愧,毕竟当时做的事太没溜,这会我妈要是拿这个来骂我,我是一点脾气没有。到了居士林,小灵的亲妈在那坐着,我忽然想,这亲妈不会上来掐我吧? 结果她没掐。她说,谢谢你。 我想,你是因为我疼孩子谢我呢,还是因为差点卖了孩子被我搅了谢我? 亲妈说,这孩子我带回去养,我给你留电话,你可以随时来看他。 她的脸上又上了妆,嘴唇光着,眼睛什么样,不用说也知道,妆遮不住。我心里有一股难过忽然拉开来,小灵要走了? 飞,据说是很多人的梦想,但是很多虫子的飞就纯粹是在耗日子。小灵的亲妈说,她不想耗日子了,她想带着小灵过下去。 智心来了,说,两位都是有缘人,这里一般不留宿女客的,今天一留就是两位。 看见换了僧衣的智心,我涌起一阵感激。我对智心说,要没你们,几个女人得闹翻了天。好在这事过去了,我待会去佛堂忏悔一下。小灵亲妈说,我不去了,我看着孩子。 拜完了佛,我就地坐在台阶上,看夜色从山上撒下来。现在,天灵还没音信,小灵又要走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害怕孤独?山上的树都挤在一起,所有树都藏在其他树中间,鸽子飞了最后一圈,投下去不见了。铃声在屋顶上,树冠里游走,过了一会,灯光越来越多,扎着堆儿地亮了。 我想起来小时候还去乡下住,乡下有枣树,夜里有枣松了树枝,溅在地上,很踏实的一声。到了晚上,整个村子蜷缩在黑暗里,谁家的光亮也不露头。谁家夜里有事亮根蜡烛,一整片天都能给照亮。这是很不好意思的事。现在,北京的灯比夜要蛮横得多。 我第二天回了KTV,又旷了一天工,奖金快给扣完了。晚上上班,小灵亲妈来信息说,已经快到老家了。换上白裙子,姐妹说,你这打扮,客人还得骚扰你,客人就喜欢纯的。 我说,他敢骚扰我,我让他变成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