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评杨达才案:表情不是问题表才是问题

忘收心

微笑“表哥”杨达才受审照片。

　　(节目导视)

　　解说：

　　微笑？微笑？微笑？他是一年前事故现场的“微笑”局长，他是一年后站在法庭被告席上的杨达才。

　　杨达才：

　　最后走上犯罪道路，跌进犯罪深渊，我自己追悔莫及。

　　解说：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解释不清的名表，让公众的怀疑成为了现实。

　　审判长：

　　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

　　解说：

　　一次不该出现的表情，一次网络推动的监督，一次制度跟进的反腐，一次合力实现的审判。

　　《新闻1+1》今日关注“网络反腐，被动、互动、主动！”

　　白岩松：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

　　中国人常说一句话，叫“笑一笑十年少”，意思是听相声等等，你如果是笑一笑的话，都会年轻十岁。但是，对于今天被一审宣判的陕西原安监局的局长杨达才来说，却绝对不是笑一笑十年少，而是笑一笑十年“少”了。从笑一笑开始一直到今天，他被判了14年。

　　解说：

　　今天上午9点半，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开庭，备受关注的杨达才案一审宣判。

　　审判长：

　　被告人杨达才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并处没收财产5万元。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并处没收财产5万元。

　　解说：

　　今天面对站在被告席上的杨达才，很多人依然不会忘记，一年前他在交通事故现场，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情。2012年8月26日凌晨，包茂高速公路发生一起惨烈车祸造成36人不幸遇难。而在媒体拍摄的一张事故现场的照片中，身为陕西省安监局局长的杨达才，面带微笑的表情迅速受到了舆论关注。最后，又有多张杨达才的照片开始在网络上流传。每张照片上杨局长都佩戴着不同的手表，而且看起来都价值不菲。2012年8月30日陕西省纪委宣布介入调查，2012年9月21日陕西省纪委公布调查结果，杨达才被撤销职务，经过一年调查，今年8月30日杨达才案件一审开庭，而他涉嫌犯罪的诸多证据也一一呈现。法庭上公诉人举证，杨达才在任陕西省安监局局长期间，曾在2011年前后利用职务便利多次收取陕西永安公司的贿赂。

　　证人永安公司法人代表 常永安：

　　我给他送过钱

　　公诉人：

　　送了多少？

　　常永安：

　　第一次去，给他送了五万块钱。

　　公诉人：

　　一共送了几次？多少钱先回答一下。

　　常永安：

　　我送了三次，一共二十五万。

　　解说：

　　根据控方举证，杨达才在案发后被查出其和家人在20多家银行开有账户。账户总额1177.68万元。根据杨达才本人供述，这1177万有90万是全家工资所得，150万为经营餐饮项目所得，50万元为遗产继承，80余万为婚丧嫁娶亲友所赠，理财及银行利息80万元左右等诸此，还有的504万元款项无法说出来源。

　　杨达才：

　　我确实自己犯了罪，我认罪。我工作了几十年，应该说在党组织负责某一方面的工作几十年，最后走上犯罪道路，跌进犯罪深渊，我自己追悔莫及。给政府、给党组织的影响带来很大的伤害，也给我的家庭和家人带来很大的伤害，我确实有认罪悔罪的强烈愿望，所以我恳请法庭给我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解说：

　　根据法庭判决，杨达才受贿所得25万元以及无法说情来源的504万元及，共计529万元赃款，将全部予以没收，上缴国库，而杨达才本人当庭没有表示是否将会上诉。

　　白岩松：

　　去年在网友开始搜寻他的这些名表的时候，《新闻1+1》当时就做了一期节目。在节目中我记得说过这样话，在车祸现场的一个“微笑”很可能成为他人生当中的一次严重“车祸”。那么今天的一审宣判证明这个判断是对的，当时纪委还没有介入。因此，这几天我也听到好多人在说，说“这哥们可真够背的，你说他不在车祸现场笑，不就没这些事了嘛”，乍一看好像是这样的。我们来看这个照片，这就是当时冒犯了大家的在车祸现场的微笑。要知道这个车祸是带来了36位遇难者，一起严重的车祸。因此，这个“微笑”的确冒犯了大家，但是我想大家不能把它理解错了。这两天在庭审的过程当中，也有很多人注意到即便在庭审的时候他也经常露出笑模样，看一下他的表情有时候的确就是这样。

　　如果他只是在这个车祸现场笑了，冒犯了大家，大家也很愤怒，但是他打铁自身硬。而且是一个清政廉洁的好干部，最后大家慢慢就能够理解和宽容他，因为人家的表情就这样。过去的一段时间，也曾经出现过在媒体当中被冒犯了大家，最后一看，他平常生活中也是那样的表情，大家就理解和宽容了。如果他是清政廉洁的干部慢慢不就没事了吗？因为表情不是问题，“表”才是问题。这个“表”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名表，而是背后的整个贪腐的一个数字。

　　我们来看一下，在刚才他微笑照片的后面。杨达才和家人在20多家银行开有账户，共计1177.68万元。90万全家工资所得，150万为经营餐饮项目所得，50万遗产继承，80余万为婚丧嫁娶亲友所增，80万左右为理财及银行利息，504万无法说出来源，其中受贿25万元，这就该判10年，然后504万元无法说出来源不明财产罪等等，数罪并罚，一审宣判最后是14年，这表面上看是微笑的结果。不对，是504万加这25万，而且再加上他不做一个清政廉洁的干部，而且不够诚实，共同构成了这样一个14年。“微笑”只是最初的诱因，但是接下来我们要一起看看，虽然说表情不是问题，“表”才是问题，但是从表情到“表”，一直到今天的一审，是一个怎样的发酵过程呢？

　　解说：

　　从一个县委市办公室秘书到陕西省安监局局长，杨达才走过了整整30年。但从一个厅级官员到过刑14年的阶下囚，却只用了一年，或者说这种转变只因为一张新闻照片。

　　就在事故当天下午，这张照片截图被网友发布在微博上后，在互联网上被广泛转载传播，最后杨达才的身份网友搜索出来，却也因此得名“微笑”局长。然后对杨达才来说，这场关于他的搜索仅仅是个开始。

　　最后网友的关注焦点，从杨达才的“微笑”转向了他所戴的表，这让杨达才一下子从微笑局长晋升为“表哥”。身处舆论漩涡的他也曾被批评冷漠，演变成对其贪腐的质疑。而此时，距离事发当天不过两天，舆论对杨达才的关注却也在不断快速升级。来自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的数据显示，2012年8月27日杨达才相关事件微博，已经暴增到35600多条。28日相关网络新闻达到350多篇，29日又猛增到800多篇，当天杨达对事件做出了回应。

　　电话采访 陕西省安监局局长 杨达才：

　　当时我去的那个地方(现场)我是比较大的官员，他们救援机构也接受了交警同志询问情况，毕竟是下属，说话都很紧张，再加上一些陕北方言，话有些听不清，说得粗糙的很，我自己实际上也没把自己管好，露了点笑容，想引导大家要放松一点儿，那么我自己也放松了，我一放松就过头了，责任在我自己，不在别人。

　　解说：

　　就在29日当晚，杨达才又在新浪微博中，回答网友提问，在13次回复中杨达才6次向网友致歉。表明5块手表都是自己10年来合法收入购得，最贵的一块是3.5万元。在当时杨达才敢于开立微博直接与网民互动，回应质疑的举动曾一度获得了部分媒体的支持，然后对他的质疑却没有止步。就在杨达才微博回应的当晚，他的第六块、第七块、第八块表，陆续被挖出，这些表跟前五块一样都是世界名表。而网友们获取这些手表的来源，也都是通过公开发布的信息中获取的。

　　电话采访 网友 花总丢了金箍棒：

　　比如说局长、市长或者是书记，拿这些(信息)关健词，一个是通过图片搜索引擎可以看到很多大的照片，第二个是上当地政府的网站，因为领导干部出席一些公共活动的时候，都会有一些新闻报道，里面也会有一些比较大的图片，很偶然，当时我在搜索的时候，那个杨达才局长看起来，是表的数量还是比较多，前前后后应该有戴过11块表。

　　解说：

　　8月30日陕西省纪委表示，已经安排人员对杨达才进行调查，最后对杨达才手表问题的调查结论，处理结果的话题一度淡出公众的视线。

　　然而，9月15日钱江晚报刊发“局长天天在正常上班”的报道，这篇不过300字的消息，被各大网站转载后，点击量高达数万人次，也使得一度趋于平静的舆情，再次掀起高潮。直到6天后的9月21日，陕西省纪委才在其官方网站发布了杨达才因存在严重违纪问题被撤职的消息。

　　白岩松：

　　接下来我们就看看从这个事故到他出现了冒犯大家的表情再到“表”，这样的一个快速发酵的过程。去年的8月26日下午4点的时候，网友就发法微博说，事故现场官员满面笑容情绪稳定，这一下子就激起了大家的众怒。4个小时过后，网友就已经找到了他，涉事官员为时任陕西省安监局局长杨达才。又过了两个小时，网友就发布了一张他配套手表的照片，并称网友怀疑是价值3.8万多欧元的一个牌子的手表。结果又过了几个小时，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网友就发布了杨达才在不同场合佩戴有5块不同款式手表的这样一个照片，我们来看这样的一个过程。

　　我们来看这样的一个过程，从8月26日凌晨，事故发生、微笑的照片被大家发现、然后“表”成了大家聚焦的点，当然前提是因为微笑冒犯了大家。接着他也善于通过网络来跟质疑他的人进行互动，因为他在跟互动回应了他的“笑”和“表”之后，还是有一些人理解甚至宽容他。但是没想到他这里依然存在谎言，被网友发现了更多的表，然后媒体报道，纪委介入。然后9月份的时候，媒体报道：他怎么还在上班？终于被撤职了。

　　我们再回头一看，9月份对杨达才来说，肯定不是一个好月份了。去年9月份他被停职了，今年的9月份他被一审宣判了。在这样的一个过程当中，我们看到网络的快速跟踪、发酵以及在反腐方面发挥的作用。接下来我们就连线一位嘉宾，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是中国监察学会的副会长李成言。

　　李会长，您好。

　　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监察学会副会长 李成言：

　　您好。

　　主持人：

　　您怎么看待杨达才今天在一审宣判之后，大家都在议论，这是网络反腐的重要案例，您怎么看待这个案例？他是个例吗？

　　李成言：

　　我觉得这个案例很有典型意义，因为在这个时期里面，我们可以看到被网络举报出来很多的官员，其实多数都是被调查是具体的存在、实际的存在，这样我们就应该看到，网络举报的作用在中国绝对不可缺少，应该给予充分地肯定的。但另外一个方面，当然我们对网络的举报也要进行法律的规范，也不是说对任何一个人，不调查、不了解就可以随意地去举报。所以网络举报应该是一个双刃剑，也可能有的人利用网络来发泄一些心中的不满，也有的人可能真实的就在调查了一些问题，通过网络的渠道，能够把一些贪官还有其它的一些黑暗的现象，都能够举报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双刃剑，我们要看到它的作用。所以在这里面必须强调，网络举报必须得到法律的规范，我们既要鼓励很多人能够善于通过网络去举报贪腐官员和一些社会的黑暗的东西，另外一方面我们当然也要用法律去约束那些在网络上胡来的人、造谣的人，也就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主持人：

　　李会长，您觉得像杨达才这样的网络反腐的案件，接下来应该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让我们进一步地向前去走？

　　李成言：

　　我觉得杨达才这个案例具有典型的意义，我们根据这个案例，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考虑：第一，我们应该有一个完整地、正确地，或者是公开的举报的渠道，能够使大家利用这样的渠道，更好地去举报他的一些要求。最近中纪委监察部开通的中纪委监察部的网站，就是一个很好的举措，这个举措对今后类似杨达才这样一些问题，很快就可以通过这样的正确的渠道，就可以表达出来。另外一方面，我觉得最重要的，通过杨达才这个案例，告诉我们：网络必须要建立法律的管束这样的制度和规范。没有网络法包括传媒法，是不可能对这样的诉讼群体、这样的网络的行为有一个很好的约束。所以，这两个方面我们都应该从案例当中，能够有所体会。

　　主持人：

　　其实互联网快速走进我们的生活，因此大家可能也会注意到，不管是从反腐或者说我们去寻找很多事实的真相，包括完成社会上一种更重要的沟通来说，它都在扮演着一个桥梁的作用。但是桥梁可能有的时候也会，比如说偶尔被洪水冲塌，也会出现事故，会带来人员的伤亡，但是更多的时候，它在扮演积极的作用，它天堑变通途。因此，我想面对新生事物，应该有足够的信心去更好地利用它、面动它、驾驭好它，让它真的就扮演的是桥梁和天堑变通途的过程，不管是反腐还是生活中其它的事情，恐怕都如此，我们应该更加坦然。一方面，在法律方面界定规范，让不喜欢的、不该出现的事情真的不出现；另一方面，开明自信地去对待它。接下来，我们看在反腐领域里面，前几天，正好中纪委和监察部就主动地开通了这样的网站。

　　解说：

　　今天，杨达才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的消息，也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中纪委监察部的网站上。这是一个今年9月2日刚刚开通的网站，被定位为中央纪委监察部信息公开、新闻发布、政策阐释、民意倾听、网络举报的主渠道、主阵地。虽然这是个功能完备的综合性门户网站，但公众和舆论还是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网络举报这一项。

　　网站在首页显著位置就设置了举报板块，网民可以根据属地管理、分级负责的原则举报，还可以按问题类型不同链接到其它网站举报。举报信提交后，举报人会得到一个查询密码，通过这个密码，举报人可以在举报查询一栏查询到反馈信息。注重互动还体现在网站的首期在线访谈，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建设与发展已经开始征集问题，中纪委常委、秘书长崔少鹏近日就将与网友在线交流。

　　事实上，今年年初中纪委监察部还曾首次通过电视直播的方式，通报了2012年全国查办案件的工作情况。

　　中央纪委常委 秘书长  崔少鹏：

　　我们注重从信访举报、巡视监督、在办案件、执法监察、监督检查、专项治理、公检法和审计机关移送案件以及新闻媒体和网络舆情中发现案件线索。

　　解说：

　　在此次发布会上，崔少鹏还介绍说，2012年纪检监察机关查办案件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不断拓宽案件来源渠道。2012年立案的案件线索，有四成来源于信访举报。

　　崔少鹏：

　　我们欢迎广大人民群众，通过来信、来访以及中央纪委监察部的举报网站、12388举报电话等渠道，检举、控告党员干部的违法违纪行为，支持和参与反腐倡廉工作。我们提倡大家实名举报，凡是实名举报的优先办理、及时回复。

　　解说：

　　从今年4月19日开始，新华网、人民网、光明网等网站以及主流商业网站，也都推出了网站举报监督专区，网民无论是通过哪个网站，都可以链接进入中纪委监察部、中组部、最高检、最高法、国土资源部，这五个权威部门的举报信箱反映问题。

　　新华网时政频道主编  张晋龙：

　　当天我们做过一个统计吧，一个小时之内就有上千人点击这个举报专区进行举报，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也是每天都会接到部分举报人的一些电话，来咨询举报的一些情况。

　　主持人：

　　互联网快速走进我们的生活，因此，最初在面对它、适应它的过程当中，出现一些问题其实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规范它。然后让整个互联网的运行以及社会沟通的机制，纳入到法律的这条河流当中，然后开明和自信地去面对它。互联网同样是新时代、新技术，同样是一种新的桥梁和沟通方式。所以，没有什么理由在面对它的时候会有他太多的担心，只要去规范好就很好了。

　　就像我们在反腐领域里面它发挥的作用，最初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被动，然后很快大家摸清了一些规律，就开始产生了互动。而这一次中纪委和监察部开这个网站，用很多专家的话语来说，它已经变成了主动来使它发挥从中央到百姓，都有反腐的意愿中间一个重要的渠道。针对这一点，还是要连线中国监察学会的副会长李成言。

　　李会长，您好。

　　李成言：

　　您好。

　　主持人：

　　这回中纪委和监察部的网站开了，您觉得不管是从主管部门也好，还是将来有可能去举报的具体的百姓也好，双方都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什么样的方式去扮演更好的作用？

　　李成言：

　　我觉得在在中纪委监察部开通了这个网站之后，我们看到了官方在主动的、积极的创造平台，给大家一个公开阳光的途径、渠道去举报一些贪官行为，还有其它的一些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架起与群众沟通的桥梁，这个桥梁的作用一定会推动我们反腐败更加深入地发展。所以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发生，就形成了一个多元举报的渠道，这个渠道一定会起到很好的作用。另外，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管理好网站非常重要，一定要管理好，管理得不好，主动、积极的可能就成为消极的、被动的。

　　主持人：

　　好，非常感谢李会长给我们带来的建议，时间的原因就先说到这儿，希望好事办好。